BGM—《是风动》 BY银临&河图
#感觉胡熊圈一天比一天欣欣向荣了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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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常说这人世间有万种烟火繁华,说要带我将喜乐悲欢一一历尽,他说过太多话,从未有兑现。”
帝王胡x丞相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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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每逢冬日,上京城里总是灯火不灭。
丞相府上从冬至起便点灯笼,直通明到上元节过,才算依依不舍地落下。他是北方人,冬至定是要包了饺子请全府上上下下同乐的,有的时候,圣上政事不忙,总会来同他一起,丞相自及笄之年起做了十几年丞相,圣上几乎每年都会陪他一起,这几年来得少了,甚至在朝堂上,丞相也说不上什么话了。
但冬天还是来了,一如既往地来着。
入夜的时候才刚刚起风,熊梓淇在夜里素喜开窗,听风声雨声,或者其他尘世所有的声响,今日却头一次觉得寒意入骨,他披衣起身要去关窗,烛火在风里摇曳不定,他皱了皱眉,听见门外细不可闻的响动。
他关窗落了锁,推开门,九五之尊站在他门外,身边并无侍卫大臣,甚至都惊不起他府里的下人,圣上眼里有了点无奈,一双眼睛执着地看着他。
熊梓淇这才想起来,刚过了子时,时令已到了冬至了。
“圣上深夜前来,”他帮胡一天搬了把椅子,语气慵懒又随意,“所为何事?”
倘若认真算起来,除去政事——熊梓淇自党争一案过后也甚少参与政事,他们两个能有七年八年未曾聊过一句话,也是没有什么原因的,就这样远了,等到想修补的时候,也无从下手。
胡一天此刻卸下了那副架子,他吹熄了蜡烛,两个人一站一坐,在黑暗里沉默。
(二)
十年前的时候,熊梓淇还是寒门而出的士子,住在上京城外的院落里,须比旁人早起一个时辰才能赶得上。
圣上昏庸,膝下诸子争位,大皇子和二皇子纷争最甚,大皇子军功赫赫,得武将钟情;二皇子乃皇后所出,经纶满腹,为文臣所忠,每日朝堂上都一派纷乱。传闻二人常便装到贡院搜罗人才,惹得当今学子但凡上京赶考必住贡院,期盼着哪一天能得某位青眼,一朝平步青云。
熊梓淇自然心里存了这份心思,但家境贫寒,他一心只想凭借着科举出人头地,故而也不抱太大期望,他所居院落里遍植梅花,只不过科举之日未及花期,满园萧索凄凉。
他日后想起来这段日子,一点一滴都觉得不可思议,天命难测,不论是他或者是胡一天,都想不到会有这场不期而遇的相逢。
胡一天遇见熊梓淇是在科举的前两天。他大哥和二哥勾心斗角得厉害,朝堂之上吵得凶,他便从来不涉足繁杂之地,每日远远地去到城郊散心。
熊梓淇平日不是温书便是在家抚琴,那日可巧赶上屋主千金生辰,盛情难却,他便随着这一家人去郊外散心踏青,千金年方二八,平素喜欢听他琴音,他便带了七弦琴,信手弹给她听。
早春之时唯有梅花枯落,桃李争妍,万物复苏,郊外游人纷纷,胡一天着意寻了个僻静处,不料还是有一户人家,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,时不时有悦耳琴音传入耳中,与宫中平素的丝竹不同,别有意蕴。
胡一天寻声探去,恰逢屋主一家人陪着少女去扑一只蝴蝶,他一曲未罢,续续弹着,一身浅碧,发丝垂落耳畔,状似无意,抬首见来人,便也不怯生,浅浅一笑:“兄台看着面熟。”
这不过是寻常俗世最平凡不过的一句开场白,但胡一天却依然欢喜,他第一次听到这话,当真觉得有缘分,两个人便随口聊了起来。
熊梓淇不擅长真心实意,他后来同胡一天日渐熟悉,有的时候会笑胡一天把他随口一句话当成缘分,未过片刻又叹气,说这也真算得上缘分了。
“倘若你未曾走那么远,我亦在屋内温书,你,和我,不都没有今天了吗。”
“此事与你本就没什么干系吧,”胡一天放下朱笔,戏谑道,“倘若不是大哥二哥接连暴亡,也轮不到我。”
熊梓淇只笑,不说话。
胡一天后来终于生疑,遣人去查当年大皇子二皇子接连暴亡一事的原委,聪颖如熊梓淇知是他想查,便无心隐瞒,也知他查完此案后定会隐忍不发,每日如常上朝下朝,他生性凉薄,行事之风向来如此,他以为胡一天应当知晓。
(三)
熊梓淇科举进了一甲,留在翰林院做了庶吉士,胡一天时常来找他,满朝的人都醉心于大皇子与二皇子的纷争,唯有他同默默无闻的胡一天交好,人人都觉得奇异,却也不好说什么。
“你应当去上朝,”熊梓淇如是说道,“我知道你有此志向,但也不可什么都不做避世,不能等着他们意外暴亡吧。”
“倘是如此,那必然是梓淇给我的运气了,”胡一天戏谑似的说道,“不过,既然你都这样说了,那我便去吧。”
熊梓淇后来常常想起那些日子,胡一天还来不及有那些威严和气度,两个人之中,倒是他指使胡一天比较多,身份尊贵的三皇子也没有脾气,很是听他的话。
有人当真是真心实意,有人心猿意马。
西北军务繁杂的时候,熊梓淇会在他身侧帮他写些奏折,出出主意;也会在大皇子二皇子相争气得圣上呕血的时候,让他暗地里送一碗莲子羹过去,自然于事无补,然而他也从不需要真心实意,表面功夫做足就好。
胡一天在朝堂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,大皇子二皇子的纷争之中,倒显得他超然独立,不流于俗,又极有见地,除了根基不深之外,别无缺憾。
但他知道,熊梓淇也知道,这些都不够。
直到大皇子和二皇子因宿疾反复接连病亡后,皇帝终于心灰意冷,立了胡一天为太子。
故而胡一天即位之初常常和熊梓淇谈笑,说梓淇白白筹谋那么久,倒是让我无心一言撞上了大运,熊梓淇在一边帮他批奏折,眉眼低垂着,更显出几分漂亮来,惹得胡一天心里轻动。
他至今还未立后,朝中的老臣每日都恨不得递上三本立后的折子来,个个都想将女儿嫁进宫里来。
“梓淇,”胡一天犹豫了片刻,“我……”
熊梓淇停了帮他磨墨的动作:“陛下,当称‘朕’了。”
胡一天像是一下泄了气,伸手拿过案几上一本折子,还是选秀立后的事,他便借题开口:“张大人日日缠着朕立后,每天比晨钟还准时。”
“嗯,”熊梓淇蹙眉思考了一会儿,“是该立后了。”
他心里波涛翻涌,面上却波澜不惊:“陛下觉得哪个好?”
又忙不迭地补充道:“立了皇后,紧接着再立其他高位嫔妃,否则朝中动荡,皇帝倒不必个个都召见,但世家大族的面子都要给足。”
理当如此,他想。
胡一天还开口想说点什么,熊梓淇反倒心慌起来,把奏折扔进胡一天怀里,请辞道:“臣不便打扰国事,先行告退了。”
他走得有点慌张,出宫门的时候还险些让衣摆绊住,胡一天心神不宁,也没再继续批阅,索性回了宫读书。
国事渐忙,他许久听不到丞相抚琴了。
(四)
自此以后熊梓淇便一心一意躲着胡一天,上朝的时候少言寡语,圣上召见也总是推脱,以往每个冬至,胡一天常去他府上过,如今也是闭门不开,留他一个人在宫里看落雪纷飞,他心乱如麻,一时间也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留下熊梓淇。
他知道了昔年大皇子之事是熊梓淇所为,虽然心下惊诧,倒也不算出乎意料,熊梓淇是这样的人,他自始至终都知道。
年岁久了,两个人也就日渐凉薄起来,朝中人才济济,熊梓淇便也不常说话,只是在某些事务上才会出面。
胡一天依然承受着每天堆积如山的立后奏本,却从不见一丝一毫的行动。
(五)
时至今日。
胡一天在冬至形单影只地前来丞相府上,两个人在黑夜里沉默相对。
最后是熊梓淇先擦亮了蜡烛,叹了口气:“圣上近些日子越来越任性了。”
“朝政大事并无差错,倒是爱卿贵为丞相,却许久不理国事,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,”胡一天倒了杯茶,茶水凉透,透过瓷杯传到他手上,“我今日不找你,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?”
他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,最起码在熊梓淇面前改不掉。
“陛下,人要是得到了什么,总要失去点什么做代价”熊梓淇坐在床边,“我以为你应该知道。”
“陛下还是早些立后吧,张大人和李大人斗得好生厉害,臣前些日子上朝,满案几都是这些奏本,不立他们的女儿为后为妃,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。”
“所谓不该想的,不该做的,到今夜就算没有了,”熊梓淇把门推开,“天晚了,陛下明天还要上朝呢。”
胡一天起身走到门边,熊梓淇刚要站起来送他,他反而重重摔上了门,烛火在劲风里飘忽不定,熊梓淇微微提高了音量。
“陛下,有的事做不做没什么所谓,有的事做了,就回不了头了。”
“熊梓淇,”胡一天的声音反倒平和了很多,“你应当知道的。”
灯火擦灭,黑暗里只剩下沉默。
“罢了,”熊梓淇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也很喜欢你。”
(六)
第二天熊梓淇没去得成上朝,他在家闲待了半月有余,胡一天反倒不催他了,只是春节的时候去了他府上一同过节,看上京城里的烟花,陪着他游了灯市,小心翼翼地防着不被人认出熊梓淇来。
他最后还是照着熊梓淇的意思立了后,平衡了各方势力,偶尔也会到后宫去,勤于政事,熊梓淇也照常去他的殿里帮他磨墨批奏折,十天有八天都是如此,过得极其平淡。
“你后悔吗?”
胡一天突然停了手里的笔,问一边的熊梓淇道。
熊梓淇也停了动作,沉默了很久,久得胡一天以为他忘了自己说的是什么话。
“是我对不住你,”胡一天小心翼翼地补充道,“倘若知道今天,我定然不会做皇帝。”
熊梓淇还是沉默不语,他偏生觉得这话讽刺虚伪得过分,说出来却又像是真情实意。
“我不知道,”他最后如实回答道,“我真的说不清楚。”
胡一天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。
已经是早春了,殿外又莫名其妙地下起雪来,飘飘扬扬像是冬天。
(七)
他在位十三年,勤勉国事,育又有一子二女,皇位无甚争议。
他走的那天是冬至,天上下了细细密密的小雪,太医和侍卫嫔妃都哭着跪在他身边,只有熊梓淇坐在胡一天旁边,眼里没有泪,唇角还挂着笑。
“我想听你弹琴,”他小声说道,也有点提不上力气的缘故,“我有多久没听你弹琴了?”
“十二年,”熊梓淇很轻声地回答道,“许久之前我曾经弹过一首平沙落雁,后来再没有过了。”
他转过身去让侍卫取琴来,他本想屏退所有人,后来胡一天抬手阻止了他。
“对你不好,你随便弹就好。”
桃李落败,梅花独放,窗外飘着温柔的细雪,熊梓淇的手还是很稳,一丝一毫的颤动都没有,眼泪却终于簌簌地落下来,大颗大颗地砸在琴弦上,却依然没有走音。
一曲终了的时候,胡一天很轻很轻地握住了熊梓淇的手腕。
“你……后悔吗?”
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大哭起来,眼泪落在胡一天的衣摆和手上,他紧紧地俯下身抱着胡一天,浑身颤抖,他像个生怕被夺走至宝的孩子,一点一点都不愿意放开,谁劝都不肯听。
他听见一声叹息,后来又疑心是自己听错,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。直到太医纷纷围上来,有旁人高声呼喊,千红一哭万艳同悲,他再听不见。
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宫门,门外已是漫天大雪,雪落满厚厚一层,夜深如墨,寂静无声。
“我从未……”
“从未后悔过……”
他看见桃李盛放,春色满园,他第一次遇见胡一天,也是那么好的时节。
(八)
庆元十三年冬,帝王驾崩,翌日晨,有人见丞相卧于雪中,神色安详,探其鼻息,已殁多时。
长风乍起,正是春日将临。
你是我身外,化白云任去来,
推开孤城万里,吹渡春风几千载,
我是你途中,有青山撞入怀,
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。
你在我身畔,听竹林正摇乱,
侵如野火纷燃,震如千军雷声绽,
我在你此岸,立风雨安如山,
不动于心见你如是才无憾。
——【FIN】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