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:我亦飘零久(二)
推荐BGM—《易燃易爆炸》陈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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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尝遍了每个异乡限时赠送的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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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之昂在王灿开口请他来工作的时候内心波动了片刻,他很久没抽烟了,手有点抖,但好在烟雾袅袅,把他和王灿隔绝得很彻底,后来王灿用手打散了那些有一点呛人的烟雾,陆之昂调整表情的速度很快,王灿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。
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捻息在车载烟灰缸里,MP3里放着民谣,女歌手从前默默无闻,近些日子却突然成名起来,那些旧日的歌曲被人从播放器的角落里翻出来,传送到大江南北。
王灿等了很久没等到陆之昂回话,也不觉得尴尬,他们之间常常是这样,一个问题被提了出来,也没有借口没有理由,就再也没了下文,陆之昂不是很愿意回答的时候坦坦荡荡的沉默着,像是没听到似的;王灿的段位要更高一点,他喜欢不露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球赛和酒店上去。
但这一次王灿有点迫切地想要陆之昂的回答——这甚至比陆之昂有没有男朋友都重要,他在心里承认他很想念陆之昂,想要陆之昂留在他身边,他趁人之危的心思昭然若揭,他和陆之昂之间有不了秘密。
两个有着相同气味的人被彼此吸引,连心理活动都有重叠,只要陆之昂一个表情,王灿就能猜出八九不离十。
陆之昂不喜欢这个提议,王灿想,他喜欢和别人在非私人领域保持特别关系,但对方一旦入侵到他的生活和工作,陆之昂会毫不犹豫地拒之千里,而他现在不愿意开口的原因,多半是因为,他的确找不到去处。
“算了,”王灿叹了口气,他总是让步的那个,“先去吃饭吧,我刚刚给傅小司和立夏发微信了,颜末在外地出差,她是真不知道你提前出狱了。”
王灿一脚踩下油门,握在手刹上的手被另一只手覆上,王灿惊异地回过头去看他,陆之昂半睁着眼睛,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:“灿爷,我有点儿记不清了,整个北京城的菜馆咱俩都挺常去的。”
他的左手向上移动,很轻盈地握着王灿的手腕,他困极了,吐气声音都细弱如幽兰,一个字连着一个字地很温柔地问王灿:“你当年为什么不帮我呢?”
超跑在宽广的大街上猛地顿住了一下,车载音乐重新启动从前奏开始放起,王灿有一点心虚,但这份心虚很快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和失而复得所填满,他这一生对于阴谋策划很不屑一顾,生意场上雷厉风行,唯独对陆之昂耍过那么一点手腕,本没什么希望成真,而现在漂泊无依孤苦伶仃的陆之昂靠在玛莎拉蒂的副驾驶上,有气无力地问他这么一句话,他心里才泛起姗姗来迟的喜悦——
他愿意承认,这是他这辈子下过的最漂亮的赌注。
“之昂,”王灿拉上了车窗,空调开得很足,陆之昂裹着自己的羊绒大衣半梦半醒间答应了一句,他原本没想要个回答的,“丁易阳那个时候是我旗下的人。”
他听见陆之昂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,羊绒大衣向下滑到肩头,他的头靠上了右侧车玻璃,像是叹息了一声,像是没有。
王灿接着开他的车,车快开到酒馆的时候他用余光看到陆之昂坐了起来,那件白色大衣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拿在手里,眼神清明了不少。
“那你本来就是要利用我们带丁易阳了,是吗?”陆之昂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高楼大厦,“我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?”
“没事,”王灿语气很温柔地安慰他,“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。”
“我本来真的没那个意思,毕竟丁易阳和傅小司都不是同一个公司的人,但后来你干的事实在太过分了。”
陆之昂整个人窝在柔软的靠背上,他不是很想否认他当时做的那些事,确实不太地道,但也没什么了理由,他只是想折腾王灿,没曾想实在是有点过火。
“傅小司后来是翻红了没错,”王灿拉过陆之昂的手,微微抿了抿唇,才继续道,“你带着合约过来找我,回头就解约了算是怎么回事?”
“然后呢,让我想想,”王灿直起身子从后座拿过他的手提包,“你发了条微信过来,说自己有男朋友了,就把我删了,对吧?”
“那是傅小司干的,”陆之昂眼睛有点躲闪,“不能全怪我。”
“是吗?他偷上你微信了吗?发消息给我的人是你吧?”
“之昂,按你的性子,你要是真不想干的事,你会干吗?”
“当时来求我也不是情势所迫,”他乘胜追击道,“后来发这些也都是你自己的事,你就是这种人,别再挣扎了陆之昂。”
陆之昂抖了一下,低垂着眼睛,没看王灿。
“你喜欢这么干,善于把作践别人当乐趣,你也没有男朋友,你可能有很多关系很好的朋友,你和他们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有对象,你根本没有,对吧?”
“没过几个月,那天我看娱乐头版的时候看到你了,你那天穿得挺好看的,全场那么多人,立夏,遇见,程七七,傅小司,还有傅小司工作室的那么多人,还有媒体记者,场面那么乱,大家都打成一团了,但是抡起酒瓶子就往他脑袋上砸的,空前绝后,就你一个。”
“最开始的时候,嫌疑人还没公布我就知道是你了,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为了自己活着,他们会为某件事情不平不忿,甚至会施以援手,但都是在泥潭外面,很浅很浅地拉一把,只有你一个人,你一个人傻兮兮地跳进去了,把别人举上去自己沉下来。”
“我从前想,你是不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了,所以做什么事都不上心,和我也是,和别人都是,但你为了傅小司,什么都可以做,是你吧?”
“你来找我的时候,我本来想见你的,但那个时候我才想到了这些,你可以利用任何人,他们可能喜欢你的漂亮, 你的聪明,或者一切其他的什么东西,但你不喜欢他们,也不喜欢这份真感情。”
“我怎么能不告诉你这是错的呢。”
王灿近乎温柔地叹了一口气:“我还是帮了你,一点点,要不然你可能还要待上二十几年。”
陆之昂抬起头,把手里的羊绒大衣丢到王灿手里,他盯着王灿,一字一顿:
“灿爷,如果你这么说,我宁愿在里面多待二十几年。”
他心里打着鼓,他想问问自己,自己到底是不是这种人。
这些年他遇见过很多人,他确实不喜欢动心,动心就有点太廉价了。
他突然觉得委屈起来,好像别人这么说他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,但王灿没这个资格,只有王灿没这个资格。
他做事情的目的性强的过分,但是这么对王灿,他说不清楚,也讲不明白,他对别人是那个态度,这么解释他也无所谓。
王灿却不行,他觉得如果这样被误会了,他宁愿在里面待上一辈子。
又有什么不一样呢,他想,就算他对所有被他利用的人说的话都是相同的,那他和王灿,也是不一样的。
他和王灿当初一拍两散什么都得不到,他还是想这么做。
就是为了这点不一样吧,他绝望又迷茫地想,我原本就应是王灿所说的那种人,只是对他有一点不一样。
但这点不一样对他来说并无意义,起码现在来说并无意义,陆之昂不愿意动心,他的人生总是带着点附庸着傅小司的意思,他也不愿意去纠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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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已经到了酒馆门口了,王灿反倒锁上了所有车门的锁,他根本没心思离开,他把陆之昂的下巴抬起来,目光直视:“你可以在非私人区域,为了傅小司说任何话,做任何事,除了他之外,所有都不重要,是吗?”
陆之昂依然不回答他,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是嘴唇抿紧了,王灿没往下接话,可能是他对陆之昂的剖析还不够地道,因而这气氛变得格外不可控起来。
“王灿,”他终于开口,“那就算我就是这种人,你呢?你又是什么?”
“丁易阳是你手底下的人,本来你可以再也见不着我了,我在监狱里消磨掉我最好的日子,你不是应该最酣畅淋漓吗?”陆之昂紧盯着王灿,“你本来应该做的这些事,都没做过。”
“‘当人在和怪物搏斗时,要小心自己不要也变成怪物。’”陆之昂的声音缓慢又低沉,“我本来可以和你虚与委蛇的,你本来也可以对我弃之不顾的,但我没有,你也没有。”
陆之昂一把拉上手刹,他凑近王灿,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气息交缠——
“灿爷,我们天生,活该就是要这样的,这事没什么对错,你也不能说什么,我也不能抱怨什么,都是自找的。”
他深吸了一口气,和王灿交换了一个吻。
——【TBC】——